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矿山,抹不去的记忆
2019-09-20 13:56:42来源:100唯尔

矿山

抹不去的记忆


退休不久,携老伴自驾去恭城参加6月13日的关公节,期间看望了叔叔、婶婶,并拉上堂妹、弟一起去了趟度过美好童年的矿山。

座落在都庞岭海洋山下的原中国有色金属总公司栗木有色金属公司(栗木锡矿),是一家国有中央大型企业,我们习惯简称它“矿山”。它在50—80年代辉煌无比,有中国南方工业一枝花的美称,却在90年代中破产了,现已没有了原来的光环,甚至已是满目沧桑、千疮百孔、破旧不堪。但它总是让我魂牵梦绕,怀念不已。因为,它是父辈为之奋斗了一生的地方,也是我渡过美好童年的地方。我也以身为“矿山人”而自豪。

车爬上一个大坡,一座横跨公路的水泥牌楼赫然出现在眼前。只见牌楼两边分别写着“复兴栗矿追日月”、“共图有色造乾坤”,这算是到矿山的大门了。我们下车,一路步行往前走,每到一处,见物思情,我一边拍照一边滔滔不绝地对老伴说起,儿时那些有趣的往事:

在工人阶级领导一切,一切为工人阶级服务的那个年代,中央和地方的文艺团体、篮球队会经常深入基层慰问演出、表演。每当有慰问团队来时,矿里都会组织职工在大门前迎候,我们小孩肯定是要去看热闹的,而且还要前出到公路转弯处先睹为快。有一次,不知何故左等右等不见队伍到来,这时领头的小孩说:“我们骗骗大人们吧”。于是,大家又是鼓掌又是喊欢迎口号,翘首以待的大人们以为慰问队伍到了,立刻敲锣打鼓,跟着喊起欢迎口号,好一会才发现是我们在恶作剧。

走过大门,左边就是栗木锡矿子弟学校。矿山子弟学原在开发(地名)1958年搬迁到蛋子江(地名)这里。刚好是我上学的时候,因教室未完工,我们低年级仍要到开发读书,1959年读二年级后才到这里就读,直到小学毕业到栗木镇读中学。记得1963年暑假,地方政府借用教室举行“打击投机倒把活动”展览。我们一群半大的小孩参观完后,其中一位年级稍大的同学在意见溥上提了几条意见,大意是说讲解员普通话不准确,太风骚之类的。组织者得知后,把我们全体叫到办公室一顿训斥,说我们攻击社会主义,扬言要把我们送进派出所。多亏平时和我们小孩玩得比较好的青年工人李忠良的担保,我们才得以出来。吓得同学们在学校操场围坐在一起商量,直到天黑才怏怏各自回家。

晒一张我们小学毕业时的老照片。找到笔者了吗?后排左衣服上有几个大洞的就是。一年级时两个班100多人到六年级时只剩一个班30多人了。笔者的成绩不算好,但也自豪了一次,六年级写作文,题目是《傍晚》,全班只有2人及格,我是其中之一,绝大部分同学把傍晚的时间界定弄错了,当然都不及格了。不要小睢了这群衣衫破旧、蓬头光脚、面黄肤黒的小孩,他们中间出了一个正厅两个正处,在同班的女孩中还有一个正厅一个正处呢。

沿着水泥马路继续前行,右边就职工宿舍八区。曾经人来人往、喧啸的职工家属宿舍八区,如今是那样的冷凊。当年,我五叔住在这里。婶婶及堂妹、弟在老家没来矿山前,我常来与五叔撘床。我好几个同学家住这个区,常到这里找他们玩。记得一次,追赶一位同学,突然窜出一条狗咬了我小腿一口。是电影院的陈大春爱人龙大嫂用奶水给擦了,伤口很快就好了,但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敢去八区。长大后才知道,其实,你站着不动狗也不敢动,你跑它一定会追上来,你诺蹲下它会飞奔而逃。

左边是曾经生意红火的国营商店。不过那时买什么东西都票,油票.布票.肉票.粮票等,沒票有钱也买不着东西。所以,那时最吃香的工作一是开车的,二是杀猪的。姐姐的好几个女同学都嫁给了司机。

来到矿山办公大楼前,驻足观看。它建于1978年,在当时,比县政府甚至市政府办公大楼都要气派。但那时的人都不愿意坐机关,一是干部经常挨批斗,而工人地位高,得到社会的尊重;二是工人工资高,一般干部是38元5角,而一线工人是45元。从工人中提拨起的中层干部李玉群父亲工资最高106元,我父亲99元。以当年的物价,矿山人家的生活还是过很滋润的。每到冬天,家家门前都挂着自己淹制的腊肉,这事说起来,老伴不相信,却是千真万确的事情。父亲在工资改革前退休了,晚年的退休金少得可怜。

前面左边就是职工宿舍二区。矿山职工宿舍区,主要分布在半边街、富源街、开发、炉房、马路桥、蛋子江、水溪庙,除蛋子江的二区和八区外,其它怎么分区的直到现在我也没有闹明白。

1958年,父亲调任矿福科科长,我家从炉房搬到二区。在我的印象中,二区主要居住的是矿机关、汽车队、工程队、医院等直属单位的职工、家属。二区的小孩多、个子大,但与其他区小孩打架从来就没赢过。富源街的小孩,父辈多为井下工人,打起架来都不要命,特别是卿家6兄弟和何家4兄弟,我们从来都不敢惹他们。那时,通常是打群架,双方约好时间、地点,一是用泥团;二是用柚子皮;三是用打樟树子的竹筒枪,一般不会伤人,也有头破血流的时候,还经常叫青年工人鸾仔(陈鸾青)当裁判,当然,总是我们被打得东躲西跑。

在二区找到了我家曽经住过的房子。我家在二区曽经搬过4次,开始就是住这排房的中间。母亲在招待所工作,昼夜值班,父亲晚上就去陪她,一间屋里撘了两张床,家里5个小孩,姐姐去大厂矿务局读中专之前,我都是出去与五叔、巴子(李润生)、呀呀伍(张连升)等人家搭床睡的。

那时大石头(陈应华)住最前面这间,他家在房前盖了一间厨房,围了一个菜园子快延伸到我家这边了。他家种了两株葡萄.养了一只大黄狗,偷摘葡萄和带大黄狗出去打架是我经常干的事。大石头在母亲过世后,结婚自立门户搬出去了,小石头、大丫、小丫一直在武汉。他父亲陈司机与屈阿姨再婚,屈阿姨的弟弟住在厨房,我也经常去搭床。后来,他们调到柳州,我家就搬到最前面这间了,以后又搬了两次家。

从二区走出来,马路旁是招待所。招待所原先在办公大楼后面,这是新建的。母亲1958年参加工作,先在一食堂做白案,62年調任招待所任所长直到退休。她工作勤奋,住过招待所的人都非常满意她的服务。她是那年代“学用结合”的积极份子,在全矿职工大会上发过言。她为人热情好客,很多人都喝过她打的油茶,敬称她“朱妈妈”。63年广西日报记者来矿山采访,吃过她打的油茶,回南宁后,就把打油茶的事登上报了,这大概是最早宣传恭城油茶的文章。

与招待所隔着马路的是广场。那个年代没有电视,也没有什么作业,每天吃过晚饭(下雨和隆冬外)大人、小孩都喜欢集中到广场来,大人三五人围在一起“吹牛”(聊天),小孩则是喜欢做“打游击”、“抓特务”等游戏。每当李忠良、李可达、老增仔(陈文增)分别推着凤凰、永久、三枪牌自行车出来显摆时。大家都喜欢抢着骑上一圈,那感觉就是象现在开奔驰、宝马一样。

广场的一边是两个紧连着的篮球场。矿山的文体生活非常丰富,矿篮球队水平也相当可以,在桂林地区各县、厂矿小有名气。所以,外县、厂矿球队经常来挑战,常常是杀羽而归。直到在闻讯前来的桂林地区队和广西青年队面前才输个干干净净,才知道天外有天。每当有球赛时,矿山的职工、小孩、周围农村的青年,里三层外三层地把球场围得水泄不通。那时小浦田(梁振枝)、老艾(艾之国)、鸾仔(陈鸾青)、老几子是我们的偶象,受到大家的追捧。我姐、妹、弟都曾是矿篮球队员。之所以矿山的篮球运动开展得好,得益几任矿长的喜爱。邹明伦、朱福如两矿长的篮球都打得很好,而孔庆贵矿长却是一个铁杆球迷。现在的球场是笔者通过市体育局农村健身工程项目重建的。

广场的另一边是舞台。矿山文艺宣传队经常在这里演出,中央、各地方的大型文艺团体也经常光临慰问演出。印象深刻的是矿山自己排演的歌剧《三月三》刘才、赵应华演活了反面人物,吕足名、方兰君正面形象也帅气、漂亮,刘汉铭演的、唱的都不错就是形象太土气。有一年,在南宁遇上邻居大妹妹(封小英),谈到矿山时她说,矿山的广场比南宁朝阳广场都大。当然,矿山的广场要小得多,但在她心中矿山广场永远是最大的。

舞台左后边是工人电影院。比一般县城电影院都要漂亮,而且座位豪华,设备先进。那个年代虽说一张电影票只要2角钱,也不是想看就能买票看的,只有精彩的新片父母才会给钱买票。大多数的时候我们只能在影院外转悠,希望自己是孙悟空能钻进去。记得有一次,学校新来了一位姓朱的体育老师,是邻居家的小叔子,看见我们一帮小孩没钱买票进去,就给出了一个主意:“要大家凑钱买一张票,由最后一个人拿着,前面进去的人就说票在后面。”巴子、老皮(皮镇湘)、阿中(何建中)等人都说着“票在后面”进去了,并迅速消逝在电影院的黑暗中,在最后面只拿着一张票的我,当然被逮了个正着,束手就擒了。

电影院的左边是俱乐部、图书馆、矿办中学教室。我们小孩最喜欢的是去俱乐部打乒乓球,经常是爬窗进去的。大人中黎国强、雷得扬是高手,小孩中何运、老皮、阿中打得不错,后起之秀是呀呀伍。我的球技也可以,父亲花5块钱给买了一块牡丹牌的拍子(相当现在1000多元的蝴蝶牌)可把同学们羡慕死了,常常借我的拍子使。一次汪麻子(黄端生)借了拍子第二天才还,他在拍子后面用小刀刻了一个字,可把我心痛死了。

从俱乐部出来沿着马路往前就是一食堂了。58年至61年我们都是吃食堂的,困难时期粮食定量,缺油少肉,根本吃不饱,经常的办法是把饭菜打回来合在一起用水煮一下再吃,混个水饱。父亲经常把他职业病的营养菜分给我们儿女吃。一次我和何如荣(他父亲是一食堂会计)在一食堂后面柴房玩,发现鸡窝里有4个鸡蛋,于是就拿回家煮了,各人吃了一个,剩2个给全托在幼儿园不满3岁的弟弟送去了。

一食堂这一带叫马路桥。50年代这里是自由市场,两边是银行、商店、照相馆、理发店,热闹得很。60年代后,自由市场就搬至蛋子江了。

继续往前,走过一座桥马路的右边就是我们称它为炉房的炼锡厂。父亲1951年进矿山工作,开始就是炼锡厂的炉前工,后来当了炉长、工段长、栗木锡矿的第一炉精锡就是他带领工人练出来的,结束了只能生产矿沙运到外地深加工的历史。当时,生产条件很差,而他们那一代人为建设社会主义,冒着浓浓的粉尘拼命地工作,他得了“矽肺”职业病。父亲曾获平桂矿务局和广西总工会先进工作者,54年入党、56年调水溪庙坑口任工会主席,以后分别任过矿福利科长、办公室主任、宣传科长、车队书记、医院书记和矿纪检书记等职。80年代才知道自治区冶金厅在62年已任他为大新朝田铜矿副矿长,不知什么原因命令没有宣布,他一直在栗木锡矿工作到退休。关于父亲,这里篇幅有限,以后我要专门撰写纪念父亲的文章。

厂房已损坏、拆除,只有高高的烟筒仍然孤独地耸立在废墟之中,它见证了曾经火红的年代。

马路左边是职工宿舍区,我家曾经住过的小木楼仍在。1953年我随母亲从湖南老家来到父亲工作的矿山,最早就是住在这栋小木楼,楼上楼下共住了6家人。那时是公用厨房,一天,我蹲在自家灶边烤红薯,没注意一位大婶端着一锅开水从后面走过来,我突然站起来,一头撞在了开水锅上,开水全倒在我的左脸、左胸上。我在大哭中被送到医院治疗,好在汤伤的疤结在左胸上,脸没有破象,也算不幸中的万幸。

再往前走就是富源街了。原先还算繁荣的富源街,老矿医院也在这里。时光荏苒,房屋大都坍塌,剩下的残垣断壁现在成为遗址了。

富源街的左前方是香檀岭,光听名字就非常富有诗意。现在的香檀岭千疮百孔、一片狼籍,与富有诗意的美丽名字已不相符。当年,这里曾是栗木锡矿的主要生产坑口--香坑。成立于1961年,鼎盛时期是1965—1972年。在水溪庙坑口关闭、牛栏岭坑口产量锐减、老虎头钽铌矿还未生产的情况下,它是矿山的生产支柱,为栗木锡矿由钨锡生产转为钽铌生产的过渡做出了巨大贡献。1967年矿里组织职工子弟参观生产第一线,我曾下到香坑井下生产作业撑子面。工人们怎样辛勤掘进的场面我忘了,吃了一餐免费的红烧肉营养餐却记忆深刻。

站在香檀岭向前眺望,远处是牛栏岭。那里座落着生产钨锡矿的牛栏岭坑口,它是栗矿早期生产坑口之一。再远处是民湖塘和尾矿坝。暑假参加劳动我在牛坑干过几天水管工,学会了如何使扳手。工作很辛苦,又是长身体的时候,中午饭每餐都要吃8两至1斤米饭,但每天能挣8毛钱贴补家用。

香檀岭的左上方是老虎头。老虎头采选厂是1966年成立的,1969年正式投产,我1968年2月参军离开了矿山。所以,牛坑、水坑、香坑、4选厂我都曾在假期去参加过劳动,唯独没有上过老虎头,这是一大遗憾。老虎头的钽铌产品是制造卫星的重要材料,1970年国务院、中央军委曾发来贺电,祝贺栗木锡矿为我国第一颗卫星上天做出的贡献。这是矿山人最大的骄傲。

香檀岭上面的这条轨道一边通往老虎头,穿过那个遂道就是老虎头工地撑子面,它是露天开采,开泥层,打眼放炮,有一次装药85.69吨的大爆破,场面非常壮观,装载运输,日出矿能力达到500吨。

轨道一边通往通往4选厂,穿过这个遂道山那边是4选厂。66年基础建设时,我去挖过土方。老虎头的采矿、装载、运输、选矿全部实行机械化流水作业,工作条件当时在国内算是十分先进的。解放后,栗木矿生产40多年,除一些小事故外未发生大的矿难,那时家重视工人安全,不象现在经常发生矿难,不拿工人生命当回事。

老虎头左边远方分别是狗爬界、垒口山、金子源。文革停课闹革命,我们无书可读,同学们都上山砍柴火,解决家里煮饭做菜的需要,也减少了家里买柴的开支。远处的这三座山,就是我们经常去砍柴的山。砍柴高手是九林、老赌(唐泽荣)和老伍仔(卿建成)他们大半天来回,而我常常是一早出去天黑前才能回来,挑的柴还少。一次我掉下山崖昏了过去,是九林两兄弟救我下山的。那是一个非常劳累的活,现在讲起来,年青人可能不能理喻,那就是我们当年的生活。

站在香檀岭回头眺望整个矿区,伤感的心情中隐约感到栗木锡矿的雄风犹在。为什么大厂矿务局、平桂矿务局现在仍在继续。而所谓的中国南方工业一枝花却早早凋谢了呢?这个历史责任谁來负?据说新的矿业公司已经成立,但那将是私企,不会再给人以自豪,只会给过来人带来更大的悲凉。栗木锡矿的辉煌虽已不在,但矿山人的铬印已深深印我的心中是永远也不会抹去的。

暮色中我们驱车离开了矿山,依依不舍的心情让我在栗木镇路边停下车,顿足回望连绵的海洋山。海拔1455米的金子源山,宏伟壮观,在云雾晚霞中更显它的魅力。时光流逝、岁月无情,经的美好已悄然离去。别了矿山!我会再来看你的。

每一个矿山人看到上述照片和文字都会触景生情,期待更多的矿山人讲述更多,更精彩的故事。

2011年6月16日桂林